几年前，武艺和经纪人一起出机场，负责接待的人员快步上前，握住经纪人的手，对她说：“你好武艺，很开心认识你。”武艺尴尬地站在一旁：“哎，最起码性别先认一下吧。”
近几年，当人气不复往昔，类似的事情在武艺的生活里时有发生。他是2010年《快乐男声》的02号选手，是那届“快男”的季军，更是人气型选手。在网络不发达、智能手机还未普及的年代，众多支持者用短信一票一票地将他送出道。
因为外形酷似玩偶蒙奇奇，武艺被粉丝昵称为“蒙奇奇”，网络上至今仍流传着武艺模仿蒙奇奇的图片。武艺也被叫做“萌主”，虽然这个称呼现在看来有些老派，但在当年确是热词。
彼时，刚刚二十出头的武艺被时代投射过来的强光照亮。年少成名，他时常会生出一种“春风得意马蹄疾，一日看尽长安花”的感受。但若干年后，随着热度衰减，娱乐圈新人不断涌现，那个曾在舞台上光芒四射、意气风发的少年武艺，慢慢活成了普通人。
被问到是否难过、是否有心理落差，武艺只会淡淡地说：“我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。”武艺的“佛系”，仿佛早已让他能够心平气和地接受自己“不怎么红”的事实。
从万众瞩目的明星，到接机时性别都被搞错，这期间或许有着若干幽暗曲折的内心转变，但武艺并不愿过多讲述其中的心酸。
他更偏爱用“自黑”的方式调侃过往，仿佛不是在谈论自己，而是在谈论一个相熟的老友。在机场被认错、被两三个粉丝接机、商演中被无视，以上种种尴尬，全都是他在一档综艺中笑着讲出来的，这些经历引得周围人大笑，连武艺自己也笑到不能自已。
武艺似乎拥有天生的好脾气，脸上总带着笑，几乎看不到他板起面孔的模样。他聊到一件往事：“有一次练习表演愤怒，身边的人一直在试图激怒我，骂着骂着，我居然笑了。”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激怒他。
武艺似乎拥有天生的好脾气，脸上总带着笑，几乎看不到他板起面孔的模样。|图源受访者
武艺的话语体系里很少出现“高级”词汇，而是喜欢说“挺好的”“还不错”“没什么”。这并非武艺隐藏真实想法、结束无休止追问的策略。事实上，他从出道伊始就不遮掩内心的真实想法，而是有什么就说什么。他身上有一种近乎笨拙的天真和坦诚，或许，正如他所说，“佛系”是他的人生态度。
拍摄综艺《亲爱的?客栈》时，武艺住在阿尔山市白狼镇鹿村。在那里，他一抬眼便能看到慵懒的梅花鹿三五成群地在林间、溪水旁悠闲地踱着步，抑或眯起眼睛晒太阳。
武艺喜欢鹿，他在微博上记录梅花鹿的日常，拍了很多视频和照片，并不止一次地提到想再回鹿村看看。“鹿非常温顺，给人一种恬淡的感觉。”武艺似乎与其产生了某种灵魂共鸣，一看见鹿，就莫名觉得亲切——“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头鹿”。
武艺镜头下的小鹿。|图源武艺微博
在瞬息万变的娱乐圈，现实格外残酷，竞争无比激烈。投入其中的人，犹如投身于另一个维度的宇宙，周围的一切全被加速了。这一切令人不免生出斗转星移间沧海变桑田之感。
身处娱乐圈，就好比身在丛林社会。倘若有人选择做一头鹿，那这无疑是一种小众的选择，进而让自己成为一种近似孤本的存在。
然而，正是多种多样的生物才构成了大自然平衡的生态系统，彼此之间相互补充、相互协调，方能维系物种的多样性。如鹿一般的武艺对娱乐圈没什么好恶，他只希望自己对名利场多一些警惕，甚至隐隐觉得自己并未真正走进名利场：“可能我还是不够红吧，我从未觉得曾身处其中。”
刚出道时，武艺把手机壁纸设置成备忘录里的一段文字——“不要飘，千万要低调”。他如鹿一般保持着机敏，担心自己迷失其中。
武艺坦言：“我不是那种特别会社交、特别喜欢展现自己的人，不是那种只要镜头给到我就能立刻嗨起来、做出对方想要的反应的人。我需要适应很久，每次只能做出一小点改变，就这样半推半就，一直做到现在。”
半推半就，是武艺在娱乐圈一贯的处世哲学。他很少主动为自己争取什么，更不会言辞激烈地表达态度。他不懂拒绝，总是试图与人为善，这种性格，或许能在生活中帮他收获挚友无数，但放在聚光灯下，却容易让自我被削弱，变得面目模糊。
这种性格是怎样形成的，或许能通过回溯他的童年找到答案。小时候，武艺曾在寄宿学校就读，那是一段不算愉快的过往。当时，武艺总是很想家、想爸妈。起初，集体生活经常让他感到不自在，但慢慢地，集体生活对他内心的影响变得根深蒂固——在意大多数人的看法，不要提出不一样的观点。
武艺刚出道时青涩的模样。|图源受访者
成年之后，武艺总是很被动。他时常羡慕那些个性很强、行事风格特立独行的人，欣赏与酷有关的人和事物：他从小喜欢足球，最喜欢的球员是大卫?贝克汉姆，最爱的球队是曼联；看完街舞类综艺后，他又爱上了街舞。
看着不断涌现的年轻艺人，武艺心生感慨：“天啊，他们可真有想法，又酷又拼，跟我可太不一样了。”于是，武艺开始积极减肥，找专业老师学习舞蹈和声乐，近两年的生活，被他形容为“还债”。他说：“我的确应该更努力一点。”
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可能就像萤火虫，只能在黑暗中默默发出光亮。在“会火”的一段采访中，他说：“我很清楚作为歌手要有自己的代表作，但你让我说我的代表作，我回答不上来。”
在4月发布的新歌《破晓》中，武艺尝试了舞蹈和说唱，挑战了难度不小的高音。随后，他卡点在凌晨05：01（谐音“武艺”）发歌，附带一封手写的信，信中提到，“音乐是当下唯一的救赎”，他将“跳脱框架，重拾自我”。
在新歌《破晓》中，武艺尝试了舞蹈和说唱，挑战了难度不小的高音。|图源受访者
电影《甲方乙方》当中，徐帆饰演的女明星唐丽君想过回普通人的生活，于是授权“好梦一日游”公司的姚远（葛优饰），帮她发布退出娱乐圈的声明，谢绝一切工作。
可当生活恢复平静时，她又想重新做回明星。工作人员试图联系电视台和导演，却发觉为时已晚。最终，经纪人和保镖也要离她而去。临走前，唐丽君叫住他们：“我再给你们签个名吧。”对方面露难色地说道：“不是已经签过了吗？”
这是电影的夸张化表达。不过，从某种程度来说，很多人的生活也的确如抛物线般由上升、顶点和回落构成，比如那些年被选秀选中的少男少女们。当鲜花和掌声如潮水般涌来，他们站立时代潮头，一时风光无两。然而，当高光熄灭，他们独自面对黯淡，个中滋味需要自己慢慢消化。
“红的时候，走到哪里都人山人海；不红之后，只有两三个粉丝来接机。”武艺如此描述。
对武艺而言，不红，似乎并没有明显年份节点。硬要形容的话，相较于红的时候突然曝光在镁光灯之下迅猛地被大众看见，不红的变化很缓慢，更像一种抽丝剥茧的过程。
“红的时候，走到哪里都人山人海；不红之后，只有两三个粉丝来接机。”武艺如此描述。|图源受访者
近几年，武艺陆续参加了几档综艺，表演唱歌的机会不多，大都因搞笑“出圈”。在B站，他拿蛋糕的片段，有着近370万次的播放量。他还会大方调侃自己的身高，讲网友编排他的段子——“跳起来打你膝盖哦”“对不起小朋友，哥哥只能帮你按到2楼的电梯”——不少人因为综艺被他圈粉，惊叹“没想到武艺居然是喜剧人”。
在《我家那小子》这档综艺中，武艺叫来在2010届“快男”出道的13名选手团聚。曾经青涩稚嫩的少年郎，早已变了模样，有的已经当了爸爸，有的早已转行不再做歌手。
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、聊天，一时间感慨横生。提到代表作，大家都很羡慕李行亮，毕竟他凭借一首《愿得一人心》商演机会不断。而大部分人除了出道时的那首《我的舞台》，几乎都没留下代表作，甚至连发表个人作品的机会都寥寥。
武艺说：“在座的是不是除了李行亮，都忘了商演是什么滋味了？”随后他分享自己遭遇过的不靠谱的商演经历：“底下人全都在吃饭，还有小孩在乱跑，就我一个人在台上唱歌。”以亚军身份出道的刘心接过话茬，说自己经常接到这种商演——台下人只顾闷头吃饭，还有小朋友上台抢麦克风。
武艺也曾患得患失过，担心鲜花和掌声会在某天突然离自己而去。没想到，这一天真的到来时，他居然能泰然处之。
回忆决赛当晚，武艺显得很激动，他说：“那是我活到20岁最亢奋的一晚。”可以想见，那是热爱歌唱的少年人，成就感爆棚、内心得到极大满足的巅峰时刻。当晚，武艺的爸妈坐在台下，还有很多支持者专程从外地赶来，只为给他加油。
出道之后的生活，便是无休止的忙碌，一直在路上——每天都不够睡，还没有时间补觉，好不容易在飞机上睡着，马上又被叫醒，睡一下，醒一下，整个人都是懵的。
“那时我总会想，什么时候才能好好休息一天，能不再争分夺秒地四处赶通告。”
武艺也曾患得患失过，担心鲜花和掌声会在某天突然离自己而去。没想到，这一天真的到来时，他居然能泰然处之。|图源受访者
如今，《超级女声》《快乐男声》以及其他各类选秀节目，早已化为时代的一滴眼泪，不见了踪影。豆瓣曾有一篇名为《耄耋老人回顾这些年的选秀》的帖子，作者回顾了自己看过的选秀节目。作者都用上“耄耋”这个词了，足见初代选秀节目年代之久远。
令人意外的是，今年娱乐圈突然刮起“考古”风潮。“你是我的神”“你没事儿吧”“好多人啊”等名场面被网友挖出，引发大量模仿和二度创作。不久前，一档名为《欢迎来到蘑菇屋》的综艺，更是令2007届《快乐男声》重新“出圈”，选手海选时的片段也被人们拿出来反复咂摸。
武艺在海选时的视频，也被网友重新翻出来——那天，他反戴一顶棒球帽，唱了一首梁静茹的《可惜不是你》。他的声音很干净，但音调起得太高，在歌曲后半段，他不小心唱破了两个音。表演结束后，他尴尬地笑笑，朝台下评委鞠了一躬，走反了下台的方向。
昔日的这些情景仿佛对应着陶杰在《杀鹌鹑的少女》中写过的一句话——“站在三岔路口，眼见风云千樯，你做出抉择的那一日，在日记上，相当沉闷和平凡，当时还以为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。”
成名后最大的快乐是什么？对此，武艺不假思索地回答——被看到。
从早年间在学校登台表演希望被看到，到站上《快乐男声》的舞台希望被更多人看到，他的愿望一直很简单。当年，确有那么一束光打在他身上。他被看到过。
成名后最大的快乐是什么？对此，武艺不假思索地回答——被看到。|图源受访者
作者 傅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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